各位應該都欣賞過《最偉大的作品》了吧?
所有人都在討論MV里的藝術史,說里面的藝術家們有多偉大,但似乎忽略了最后一句歌詞:
這世上的熱鬧,都出自孤單。
作為藝術的先行者們,世界因他們而熱鬧的同時,卻忽略了他們因藝術而承受的孤獨。
周杰倫之所以在《最偉大的作品》里與他們對話,可能是因為,周杰倫也是如此。
所以,要了解周杰倫的這份孤獨,我們還需要先了解這些藝術家們背后的故事。
這場對歌詞探索的開端,我們需要先去見見一位會用光寫詩的老朋友——莫奈。
在當時的藝術界,正值文藝復興之后,一切技法性的知識處于巔峰。
「何為美?」成為一個有答案的問題。
▲ 莫奈同時期的藝術家作品
我們可以看到,莫奈同時期的藝術家作品,對美的追求還在于技法和寫實——把衣服褶子畫得夠細,把人畫得夠標準夠美,把細節刻畫得夠逼真。
這些藝術家學畫的過程跟今天藝考的學習相似,每日坐在室內對著石膏做著不同角度的練習,把這些光線記下來,日后的作品里可以腦內打光。
莫奈的可貴就在于他堅定自己肉眼看見的顏色,自己畫筆描繪的景象才是他的美學。
這就像是在千篇一律的網紅臉里,橫空出現一張原生態面容,雖然不夠精致,還長著天然的野生眉,顯得生猛,但無比自然,有一種天然的力量感。
這就有了那幅狂野與柔情皆在其中的《日出·印象》
▲ 莫奈《日出·印象》
莫奈拿出作品對藝術圈發起主動挑戰,這樣的行為像是啟一條賽道,越來越多的藝術家緊跟其后,這就有了我們熟知的梵高和蒙克。
莫奈把真實世界代入畫作里,梵高和蒙克更進一步,他們將人真實的情感引入到畫作里。
畫作的重點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美人和美景,而是畫家本身的情感。
你還記得第一次看他們畫作時的感受嗎?
▲ 梵高《星月夜》
我第一次觀看《星月夜》時,還沒有藝術基礎,但我的視線忍不住去看其中流動的天空,夜空里璀璨的星辰明月。
這是因為畫家用了細密的筆觸在勾引觀者的視線,他注重的不再是「畫得像不像」,而是「我有沒有畫出看見這片夜空時的感受。」
顯然梵高表達出了他的孤獨和某種孩子般的童真幻想。
而蒙克畫中的天空如同熔巖在流動,橋上的人正發生畸變,遠處的路人如此冷漠。
▲ 蒙克《吶喊》
這幅畫作被賦予了聲音,你聽,他在吶喊:
「好痛苦啊啊!!!!!!!」
這些藝術家奮力將「美」從不勝寒的高處奪回,轉送至你我心中。
但那時的藝術世界還跟不上偉大藝術家們的腳步。
所以藝術展覽上這些藝術家們成為同行嘲諷的對象,評論家們批判的對象,他們每一次的作品展出都伴隨著反對者們的咒罵。
梵高的一生只賣出過一幅畫,蒙克的畫被同行視為對藝術的侮辱。
在這條與傳統藝術背離的創作賽道上,會有更多青年才俊出現,因此我們就見到《最偉大的作品》里這兩位朋友。
藝術不斷地發展,藝術家們有了更大膽的想法:
「是不是可以在畫作里融入超越現實生活的奇思妙想?」
瑪格利特和達利率先開始了新的藝術突破。
平日里說到西裝革履的男人,我們很容易會聯想到精英或是上班人。
但瑪格利特就勇于在這些標簽化的形象上突破。
他會直接用一個青蘋果擋住西裝男士的面容。
▲《人類之子》
你覺得他是在表達什麼?
對精致上班族的厭惡嗎?
還是在訴說資本的虛偽?
似乎并沒標準答案。
瑪格利特像是一個狡猾的作者,給你一個故事的人物和結尾,你問他故事內容,他把筆放到你手里,叫你自己來寫。
而同樣為超現實主義的藝術家達利,他的畫面呈現的是另一種味道。
來自20世紀世界動蕩的不安,使得他把現實與幻想縫合在一起。
例如那幅名作《內戰的預感》
▲ 達利 《內戰的預感》
在1936年西班牙內戰爆發前,達利把荒蕪的大地、藍天、暴力的動作、丑惡的人、破碎的軀體等等,全部融入一體。
明明是把許多元素給「大鍋燉」,可是畫面卻達成奇妙的平衡。
在這個令人不安的世界里,超現實主義藝術家們的作品突破現實的束縛。
他們用精神來作畫,把靈光乍現的感受和類似夢中的場景都表達出來,因此在畫作中總帶著一點預示的味道。
比起前幾位藝術家,瑪格利特和達利幸運一些,他們在世時受到過追捧,不過藝術家難逃波折命運。
時局變動,瑪格利特和達利選擇保持自己的藝術獨立性,拒絕隨從超現實主義團體里其他人的藝術傾向,結果他們作為超現實主義的代表,卻被超現實主義團體剔除。
他們似乎受到了一些認可,卻又好像一直在孤軍奮戰。
一批又一批對美有所追求的藝術家們,如同攔不住的風一樣,穿行于藝術世界中。
有一陣風從東方吹起,MV里的常玉和徐志摩就在其中。
常玉最初接受的美術學習十分傳統老派,同今日的藝考學習相似,學校的教學機械化,不斷地畫一樣東西,老師對畫的評判也相似。
常玉無法接受這樣的藝術,孤身與大眾背道而馳,去學習新的知識,對繪畫不斷嘗試。
他保持著「我行我素,不媚世俗」嘗試自己的題材,畫自己所想畫,他用西方油畫畫充滿東方詩意的花,也用東方線條畫著西方風韻的女子。
常玉是個有自己氣節的人,他對待人際關系有自己的要求,求畫之人說過他:
「人家請常玉畫像,他約法三章:一、先付錢,二、畫的時候不要看,三、畫完后拿了畫就走,不提這樣那樣的意見。答應這些條件就畫,否則堅決不畫。」
當生活難以為繼,常玉寧愿去做服務員,做陶藝,做水泥工維持生計,也不愿讓步自己的原則。
這樣心懷浪漫不愿低頭的常玉,有著同樣心懷浪漫的好友——徐志摩。
▲ 徐志摩 《巴黎的鱗爪》
他的浪漫也帶來了一場革新。
在那個年代,新文化運動興起,文人們開始嘗試著用白話文來寫詩,看著是比舊體詩更好讀了,卻忽視了對于漢語來說最特別的一點:音樂性。
你可以讀一讀這首詩歌:
兩個黃胡蝶,雙雙飛上天不知為什麼,一個忽飛還。剩下那一個,孤單怪可憐。無心再上天,天上太孤單——胡適《胡蝶》
在這一階段,白話詩歌過于「白話」,語言平淺,缺乏音律,缺乏想象,缺乏情感。
你再讀一下這一段: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陽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艷影, 在我的心頭蕩漾。
——《再別康橋》我們僅透過文字,就能看見詩人所寫的夕陽、金柳、波光,感受到那惜別的情感。
并且它讀起來朗朗上口,是因為詩人精心安排好了句式長短,詩中的平仄韻律。
這是一個文學上的成功突破。
可當時的人可不這麼認為。
舊派文人梅光迪甚至直接在評論文里大罵:
「形式主義!墮落!數典忘祖!你們就是騙子!」
幸得那些藝術史上的偉大藝術家們突破重圍,帶著一腔孤勇逆風而行。
曾經世界因嘲諷他們而熱鬧,而如今世界又因追捧他們而熱鬧。
在今日,創造出最偉大作品的他們,都是公認的大師,他們的作品千金難求。
而在他們創作自己的作品的時候,又怎能預見這為他們狂歡的盛世呢?
也許,這就是成為偉大所必經的悲哀,周杰倫也是如此。
千禧年,孫燕姿、陶喆、SHE、五月天等群星亂戰。
那個時代,從來就不缺乏看似新奇的念頭,但能像周杰倫這樣,把新的東西做得好聽,做到極致,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奠定周杰倫華語樂壇地位的專輯《范特西》,取自英文單詞Fantasy(幻想的產物),在這張專輯里的周杰倫也無愧幻想這個詞。
《雙截棍》里用電吉他的失真效果營造出的重金屬味,加上余韻悠長的二胡聲,搭配鑼發出的Duang Duang聲,還有一個口齒不清的男人,反復循環著 「哼哼哈嘿」 ,怎麼看都不像是可以成立的組合。
更不用說那首《忍者》本來的預想是,給還在唱「聽,海哭的聲音」的張惠妹,
穿上忍者裝,露出大腿,提著紅燈籠一邊唱,一邊使用忍術。
這些放到今天也仍然令人瞠目結舌的組合,在最初,遭受的質疑可想而知。
但誰也不曾想,這些當初被業內人士不斷唱衰的作品,能夠在后來的日子里,大紅大紫。
而大紅大紫之前的周杰倫,所忍受著的,我們不得而知。
我們只知道這位曾經失意的年輕人,在第一次有機會走進錄音室前,只用了十天的時間,就整理出了五十首歌,而那五十首歌里,有多少首是曾經被退回來的稿子,只有他自己知道。
其實,周杰倫被退歌的原因也很簡單。
沒有人愿意為了一個剛成年的毛頭小子的異想天開買單。
因為,周杰倫寫的歌實在是太新奇了,新奇到市場上完全沒有的同類型的歌手,新奇到沒有業內人能夠預測到周杰倫歌的受眾。
或者可以說,周杰倫的歌新奇到沒人有興趣陪他做夢。
被行業否定的打擊,對周杰倫這樣的天才來說,無疑是巨大的。
在2009年,有一本記錄周杰倫蛻變的書里,《蓋世英杰》里回憶道:
「我的音樂生涯是一場戰爭,歌迷是我的戰友,在這過程中,有人會加入,有人會離開,最終留下的只有我自己,我的盡頭是孤獨的。」
或許是因為,沒有人能夠真正完全地懂得周杰倫想要表達的全部,就像前面提到的那一句:
這世上的熱鬧,都出自孤單。
才華和靈感,不都總是理所當然的,成名與喧鬧的背后,是每一個創作者獨自叩問靈感的漫漫長夜。
不管是杰倫也好,還是那些早前世代的藝術先賢們也好,就算他們歷經了無數個叩問靈感的漫漫長夜,才噴發出超前的靈感,也無一例外地總要再接受無數次的質疑。
真正的偉大從來都不是為了熱鬧的盛世而存,真正的偉大,從孤獨中來,向孤獨中去。
而這些藝術工匠們之所以偉大,是他們在明白了偉大的殘酷之后,依然義無反顧地選擇與孤獨共舞,與藝術共生。
作為聽著他音樂成長的一代,有些私心的話想對他說。
22年前,周杰倫發布了第一張專輯《Jay》時,其中的《伊斯坦堡》,這樣唱著他的孤單:
「走過了很多地方,我來到伊斯坦堡就像是童話故事,有教堂有城堡,每天忙碌地尋找到底什麼我想要,卻發現迷了路怎麼找也找不著」
2022年,迷路的男孩可以彈奏自己的樂曲穿越時空,可以進入最美的藝術之都,在音樂里和偉大的人們會面。
他似乎不用再那麼忙碌,擁有了事業和家庭,也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所以我想,在經歷了6年的等待之后,在他送給我們這件《最偉大的作品》時,告訴他:
「我們還在這里。」
「你不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