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了異國情調的探戈曲風,在嘻哈RAP里加入佛朗明哥調香的《竊愛》,是周杰倫多變曲風里總是令人期待的一種;神秘的前奏暗示著竊愛怪盜的腳步聲、又或者像是愛情的心跳聲;節奏漸漸逼近,彷佛愛情慢慢靠近,鬼才音樂人用華麗獨特的文字描述詭譎、神秘的情愫、氣味。
《竊愛》開頭旋律和節奏非常高調,并再現了歌劇的風格類型,然而在這樣的音樂背景下,如果以為周杰倫要秀歌劇如同他在《琴傷》中牛刀小試美聲就大錯特錯了。復原出一副完整的歌劇靈魂后,周杰倫卻用略顯輕佻和得意的唱腔開場,這似乎根本無法讓人聯想到《卡門》情節中何塞人生的慘痛挫折和背叛經歷。
拋開這種內心苦澀的自我掙扎,周杰倫獨辟蹊徑選擇去還原何塞愛慕的心情,長篇幅的旋律完全用于展現愛意和占有欲并寫得露骨而樂在其中。
第一遍副歌唱出的仿佛只是無傷的守護和愛欲,不是歌劇卻把歌劇精髓表達得淋漓盡致。「你的香味盜走了我的驕傲」和「盜走了歲月讓你永不枯萎」指的是卡門曾經用嘴叼著花朵拋向深情望著她的何塞,何塞從此無法忘懷,類似唱段中有表達花朵香味縈繞在他靈魂深處,盡管已經枯萎,但依然能聞到甜香。
黃俊郎的歌詞風格很有辨識度。原因很簡單,他從不說廢話,字字含金,經得起反復推敲,他寫《將軍》會專門啃象棋書,寫《夜的第七章》關于福爾摩斯情節里的意象都能一一對應。《竊愛》自然不在話下。
在這樣的赤裸大寫情欲之后,然而周杰倫似乎不滿足于只寫出內心獨樂樂,于是半路殺出的第一段間奏理所當然跳脫變成一段完全獨立的三拍子舞曲,扶搖直上的熱烈旋律,毫不吝嗇和盤托出他眼中卡門的樣子,用這段舞曲來再現的舞蹈姿態,可能就足以解釋情欲瘋狂的原因。
這段獨立寫卡門形象的舞曲,和全曲的輝煌的旋律,豐富的樂器模擬出歌劇多層次和聲的編曲,宏大的管弦樂完全融為一體。
也許這種手法會讓人想到《布拉格廣場》的場景變換的虛幻,但此番卻是由內心獨白戲直接跳向描寫他的獨角戲對象,和寫布拉格時期的周杰倫比較,更不同的是多了節拍驟變的隨性膽量。
說實話,只會讓人順勢想要諷刺那些旋律毫無邏輯的走向和變化的流行歌,周杰倫卻把節拍和風格切換信手拈來甚至偷天換日,讓不走心的聽眾根本無法察覺。
「看你的你的俏,廣場的石雕,都想舞蹈」,廣場指的是塞維利亞馬斯隆薩斗牛廣場,卡門的雕像就佇立在傳說中被刺殺的地點。「盜走了懊悔,讓你永遠無邪」,在斗牛場,何塞曾懇請卡門忘記過去重新開始,但遭到了卡門斬釘截鐵的拒絕。何塞想偷走的正是這個置她于死地的決定。
然而在聽過何塞似乎溫和無害的表白和看過卡門的美艷之后,風雨卻在背后偷偷醞釀。當綿密的慕戀被旋律鋪陳,就在耳朵即將發燙的那一刻,卻手持利刃出現了,遽然給這密不透風的黑夜劃開一個口,何塞抱著被自己刺死的卡門在變態吟唱的畫面被定格。
「盜走了歲月,讓你永不枯萎」
,用殺戮來封印時間,原本愚昧又荒唐,但通篇歌詞卻帶著勝利的快感,尤其慶祝以死亡換得愛情來臨的唱段喜不自禁到瘋癲,讓人不寒而栗。若不是黃俊郎字斟句酌的詞扯下周杰倫旋律的彌天大謊,我們可能早已在卡門的尸體旁跳起佛朗明戈,渾然不覺漸漸腐爛的臭味。曲子在第二遍副歌的鋪陳之后用管弦樂演奏出內心直白的變態勝利感和占有感。曾經對何塞許下過承諾的卡門,卻愛上斗牛士,并承諾斗牛士若在賽場贏得比賽就嫁給他。被嫉妒心和占有欲控制的何塞毫不猶豫刺死正在守在場外等待慶祝的卡門。
卡門終于永遠地屬于了他,時間也靜止在他刺殺一刻的世界。「你們抓走我吧!是我殺死了她!啊!卡門!我愛慕的卡門!」這是何塞的最后一句唱詞,歌劇就在adore(愛慕)這個字眼上落幕,黃俊郎寫的副歌也在「愛情」上反復。
我們也是直到這時才道破竊愛詞曲結合上演的瞞天過海戲碼,也從這之后的副歌才更直接展露出刺死卡門后的快感。從凱旋的旋律中,再細細回想前面聽到的內容,「我竊來了深夜/使你能好睡」
「盜走了歲月/讓你永不枯萎」 「我竊來了安慰 /使你忘了流淚」 「盜走了懊悔/讓你永遠無邪」,一系列卡門之死才使時空永遠停留的「竊」和「盜」。與其要說是黃俊郎寫的隱晦,倒不如說他只是從第一人稱重現了何塞刺殺卡門的動機。并悠然自得地在殺死卡門后,得意地「在畫里的橋 /吹著口哨」,而此時在斗獸場的斗牛士卻還渾然不知,只等勝利歸來迎娶卡門,「煙火城堡/還空一角等你的擁抱」,然而卡門已死。此時揭開的謎底,讓人下意識快速閃回前面聽到的內容,原來都是殺人犯耀武揚威之歌,不由想得雞皮疙瘩起一身。
關于「橋」,其實是一個重要的記號,何塞是軍人班長,他押送入獄的卡門經過一座橋,按預謀計劃,卡門推倒何塞,成功逃脫。
至于「煙火城堡」,應該指的就是塞維利亞老城墻邊上的軍事城堡,來呼應他的軍官身份,「城墻的號角」也能印證軍事城堡。「還空一角等你的擁抱」,指斗牛士等著卡門來擁抱慶祝,但他還不知道卡門已被竊走生命。
我們從音樂角度出發才有把握說《竊愛》是致敬《卡門》,通過查閱大量卡門歌劇中音樂資料,感受到了《竊愛》 中強烈的《卡門》氣息,進而對照歌詞,發現竟然天衣無縫。如果單純靠歌詞猜測,主觀臆斷成分太大。因為作為一首歌曲,音樂才是靈魂,歌詞是附屬,但只有聰明的詞人才會知道作曲人到底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