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香港巨星邁入花甲之年了——梁朝偉。當我們還流連于影像中他那憂郁深情的模樣時。恍然不覺,他的人生已經走過了六十個春秋。
今天是梁朝偉的生日,趁著六十大壽這一日,我們把28年前梁朝偉為自己寫的自傳翻了出來。
重讀,以及重新認識他。
我已決定在三十五歲時開始半退休。
一年之中,只用半年時間工作。
然后只挑合意的工作來做,其他不合眼緣的全部推掉。
四十歲時完全退休。
但在之前,先要有一億元儲備金在手。
——梁朝偉《錯在情多》
梁朝偉要退休的傳聞傳了很久。
起源,便是其32歲時寫的報紙連載《錯在情多》。
那一篇連載里,他回顧了自己的「前半生」,規劃了自己的「后半生」,充滿了不切實際的向往。
那時,他還沒拿影帝。
談起梁朝偉,很多人的第一印象便是:演技。
出道40年,他拿過3次金馬影帝5次金像影帝1次戛納影帝,外加各種大大小小的獎項不計其數。
李安提起梁朝偉時說道:
相見恨晚,他是一個導演的夢想。
馮小剛形容梁朝偉:
是一個「五個實力派+五個偶像派」的演員。
再有和梁朝偉「天造地設」成對的墨鏡王,感慨過一句:
他現在已經(演)成精了。
但,小編覺得,花式夸獎的背后。
是梁朝偉的自虐。
他塑造角色。
也是把一部分的自己割讓給角色。
小編還記得他早年的《辣手神探》。
梁朝偉飾演的臥底警察,開槍殺死曾栽培自己的老大時,他定定的眼神中,你能知道這一槍全靠一種卯足勁的莽。
下一秒他便連著抖了好幾下眼,這個人物的破綻便抖露了出來:
他此刻是回不了頭的悔。
隔著屏幕就能體會到角色的痛苦。
不僅如此。
《喋血街頭》。
梁朝偉拍了五六十次殺死張學友的戲。
連吳宇森都走上前說他已經很滿意了,但梁朝偉還要繼續。
《色,戒》。
只是一段走路的戲,但他走了幾步突然喊cut。
怎麼回事?
他說自己剛剛一走路便走回了《2046》里的周慕云,這不對勁。
也正是這樣一遍又一遍的自虐,一遍又一遍地成為角色本身,讓他一直在角色里出不來,身體里住了無數個周慕云、易先生、黎耀輝……
張震曾聊起有一次梁朝偉拉著他聽張CD,當時音樂一響起,梁朝偉便開始念起《東邪西毒》里一段台詞。
一念就是3分鐘。
這段戲已經是十幾年前拍的,梁朝偉卻能像瞬間被角色附體一般,復刻出那時候的他。
這背后可想而知,每個角色,每句話每個動作,都是刻在他體內的DNA。
很多時候雖然你(演過的角色)離開
他永遠都在里面
他已經變成了你的一部分
確實,梁朝偉有天賦。
但,看他最滿意的《阿飛正傳》結尾戲。
出場的這短短兩分多鐘里,什麼也不用說,他便陷入這個人的狀態中。
出門前麻利地修指甲這一細節,可知此人是職業賭徒,很有維護手指的自我修養。
而再看另一個細節:
他整理完畢臨走前要扔煙頭,明明煙灰缸就在桌上,但他不會多走幾步把煙擱那,而是順手彈出窗外。
一個賭徒,就圖快利,這是本性。
而這也正是梁朝偉「神」的地方:
他的表演里,處處藏著他對生活敏銳的觸覺。
無需一言,他修個指甲,彈個煙頭,就成為了那個人。
而這樣一個瘋魔于戲的人,想要退休,可能嗎?
但我仍然只喜歡女人。
喜歡的程度,我會這樣的比喻:
「女人就是魔術,所以我要成為一名魔術師」
這是法國導演特呂弗說的。
——梁朝偉《錯在情多》
這樣的話,今天說出來,可能就有政治不正確的嫌疑了。
但對感情,你或許可以這麼說,梁朝偉從來都「言不由衷」。
怎麼理解?
一個名場面。
2013年的金馬獎,搭配《花樣年華》主題曲出現的,是梁朝偉和張曼玉的相關片段。
而現場陪同梁朝偉出席頒獎典禮的,是妻子劉嘉玲。
鏡頭頗有意味地拉遠。
兩人看向屏幕,劉嘉玲始終保持微笑,而一旁的梁朝偉,手擋著嘴,眼里泛著淚光。
唔……好事者可以盡情聯想了。
如果這只算是一個八卦愛好者的揣測,那麼我們可以從頭說起。
梁朝偉與曾華倩。
曾華倩出身優越,性格活潑率直,這份純真就像「迷藥」般吸引著梁朝偉。
年少不經事的愛戀,抵不過時間考驗。
兩人談了6年,三度復合,最終無疾而終。
分手后,曾華倩大大方方,說梁朝偉是個好男人,只是沒有什麼聯絡了。言語間一片悵然。
而梁朝偉呢,卻總是回避:不記得別的了,只記得開心的事。
一個「優柔寡斷」卻又「言不由衷」的男人。
心里,大概永遠住著不想被外人知的傷痛。
而梁朝偉與劉嘉玲呢?
那時的劉嘉玲還只是個活潑甜美的小甜椒。
上節目時,兩人已經是戀愛關系。
主持人小哥問兩人,什麼樣對你而言是標準的情人?
劉嘉玲羞澀一笑,回答也很實誠:
情人跟丈夫不一樣,丈夫要有安全感,要疼我,還要疼我家里人,情人嘛就很帥啊,很浪漫啊,很會逗我開心啊
鏡頭切換也很靈性,旁邊青澀的偉仔一臉沉思。
為什麼她剛剛講的我都好像沒有?(選太太的標準)會做菜啊,會打掃啊,會做牛做馬,叫她去煮菜,去燙衣服
可以說是毫無求生欲的發言了。
說完還要加碼:
因為我是比較有一點點大男人主義,所以我很怕那個我自己的女朋友比我……
后來嘛……大家都知道了,完全反著來。
梁朝偉做飯,劉嘉玲管家里大事。
劉嘉玲在節目上給警犬做飯,她一邊拌飯一邊說:
-我都沒有這樣細心地做過一頓飯
-都是梁先生給你做
-對
對于粉絲來說,劉嘉玲就是梁朝偉的「救星」。
我們都知道生活中的梁朝偉是透明的、自我的。
而劉嘉玲,則是主動保護著梁朝偉的自我。
比如參加朋友的婚禮,梁朝偉能不去就不去,不得不去的時候……就自動轉換自閉模式。
遇上不認識的人來敬酒,他會反問一句:我干嘛跟你喝酒?
不光對外人。
比如家里裝修,梁朝偉提著箱子就走人。
等劉嘉玲全都弄好,他才提著箱子回來了。
正因為劉嘉玲保護了梁朝偉的自我,補足他這種不被看到的安全感,才讓他穩定地向外界釋放出「好的一面」。
梁朝偉于是說:
很多女人是迷藥,但她是我的解藥。
而張曼玉呢?
用梁朝偉自己的話說就是「她很像另外一個我」。
和張曼玉的合作是充滿「神秘感」的:
我們很少碰面,這樣就能保持各自的神秘感,也讓我每次見她的時候能察覺到她的新變化。
這神秘的新鮮感,頗有「紅玫瑰」的味道了。
多年后,張曼玉參加《少年可期》,有人問她合作過的藝人里誰最合拍。
她遲疑了,客套地回了句都挺多的。
對方追問:一定要選一個呢?
其實……跟梁朝偉拍的時候是挺合拍的
可能梁朝偉我說他是敏感,我也是敏感
本質上,他們是同一類人。
靈魂上的契合,讓他們相互吸引。
但婚姻,乃至瑣碎的生活,容不下兩個敏感的人。
我承認我不正常。
但我不是有病那一種。
不過總而言之。
我絕對不會為了令其它人覺得我健康、正常。
而去做一些令他們相信我正常的事。
——梁朝偉《錯在情多》
張國榮曾用「怪人」一詞贊美梁朝偉。
怪,人人都有那麼些,怎麼談得上是優點呢?
因為梁朝偉是少有的那類:
你每走近一步,都會發現原本看到的一層里,竟還有另一層。
試圖定義他的人,往往徒勞而歸。
比如說社恐。
這兩年梁朝偉重新刷屏年輕人的聊天對話框,一定和那張木訥躲在劉嘉玲身后的表情包脫不開干系。
熒幕上的他迷倒眾生。
哪怕已經60歲,依然是娛樂圈沒有平替的大眾男神。
可一做回自己,時而露怯,時而是采訪里的糊弄學大師:
-你會跟著大家一起跳舞嗎
-我不太跳舞
-這陣子你去了哪里,然后去做了些什麼
-沒有啊
-你有沒什麼特別的話想要跟讀者分享
-沒有
有「文壇梁朝偉」之稱的馬家輝,就曾調侃從前最不想采訪的藝人是梁朝偉。
因為別的藝人再難採訪,好歹會重復問題拖延時間。
而梁朝偉,不愿附和到什麼地步?
被問「偉仔,你有什麼夢想」,四個字「世界和平」把話堵死。
梁朝偉的確孤僻。
在他飾演過的角色里,那個最不靚仔的聾啞人林文清(《悲情城市》),或許最接近他本人。
當林文清透過監獄的窗戶,用凄冷的眼神目送那些被帶走的獄友。
熒幕外,梁朝偉的母親潸然淚下。
她說,那一刻的林文清,和自己孤獨、內向的兒子很像。
這離不開梁朝偉的成長經歷:
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不到十歲時,父母離異。
自那之后,他就年少當家。因為心疼母親,又在15歲時輟學走入社會。
早早地,梁朝偉被迫懂事,更習慣了藏起自己的脆弱和需求。
別人家的孩子想學吉他,跟大人要就是了。
少年梁朝偉呢?在心里反復勸說自己:
我要她(母親)看到我們表現成熟,我要她知道我們懂事,我要她快樂。
梁朝偉孤僻,但你再往里看,他卻又那麼的敏感而顧他。
拍《一代宗師》時,因為害怕傷到對戲的武師,他遲遲不敢用力出招。
碰到記者刁鉆的問題,他就算不愿多說,也還是面帶笑容委婉拒絕。
港圈男藝人,十個有九個暴脾氣,梁朝偉恰恰是那個例外。
那是因為,這份敏感和顧他,有時只是他屏蔽外界的一層屏障。
因為能敏銳嗅探到危險的氣息,所以多年來一直選擇相熟的導演(比如墨鏡王)合作,將自己置身于安全范圍之內。
在熟人面前我敢于表露自己
跟我一直合作的
越是熟悉我便越自在
但這份屏障,只要遇到問題,便會毫不猶豫地被打開。
陳可辛的UFO創業初期,梁朝偉推掉了一大堆胡鬧的搶錢片,自降片酬出演《風塵三俠》。
劉嘉玲被黑社會綁架后,梁朝偉寧愿停工損失一大筆錢也要留在家里陪著她。
非典期間,為了振作港人士氣,他身先士卒地投入了1:99行動……
就像《流氓醫生》里的劉文,不被主流認同,但又堅持著骨子里的正義。
如今,梁朝偉也不再是那個憂郁的少年了。
年紀漸長。
有時被問及原生家庭時,也會樂呵呵地說「挺好的」:
我什麼都懂,我懂做飯
我懂清潔,懂照顧自己
我會帶備很多藥物,病了也不怕
我有餅干又有火腿,什麼都有
說罷,還把這「照顧自己的能力」看作如獲至寶似的,有一絲得意和竊喜。
還記得2005年。
王家衛曾經化身記者采訪過一次梁朝偉。
訪談的最后,王家衛問: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沒有做演員你會做什麼?你的理想是什麼?
梁朝偉:什麼也沒有,我很可能什麼都不做,無所事事,玩!
王家衛:如果一定要你選擇一個職業呢?
梁朝偉:(沉吟良久)我還是什麼都不想做。
那麼。
祝可以什麼也不用做的老虎生日快樂。
希望這樣的偉仔,能一直開心下去。